此刻,他正蹲在地上卖力磨刀,左手按刀头右手握刀把,躬着腰,身体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于是借推刀的间隙眼皮上翻斜睨,果然瞥见从阿土家背后的山林钻出一个人。
放着好端端道路不走,偏偏翻山钻林子,必有蹊跷。
他微微调整姿势和方向,于是瞧得更加清楚了。
那是一条锦袍大汉,乍然从幽暗林子里钻出,还不太适应阳光,正警惕地四处张望。
这个人楚凡认识,是才到一个月的鲁家堡新统领黄堂。每天穿得花团锦簇比新郎官还神气,训起话来运足中气比戏子还卖力。
这样的“大人物”偷偷摸摸出现在奴隶住所,绝非小事,好事。
楚凡心里一沉。
情况不妙。
小丫头那边恐怕出事了,这会儿正被押送鲁家堡。
如果他还是几天前的少年阿凡,肯定急得蹦起,提刀就追。结局必然是一场悲剧,他死,她也死……
但他是楚凡,累积了十五加二十二总计三十八年人生经验,对人性的洞察与事态推衍绝非一个乡下少年能及。
于是继续稳稳磨刀,忖道。
不要紧……在鲁伯断气前,小丫头绝对安全,也不会遭遇打骂。
至于这位新来的统领嘛,呵呵,是送上门的一个大礼包,连打开方式都不需要太讲究。
荒野平坦,一览无余,孤零零的茅草屋特别醒目。
黄堂走出几步后,远远望见矮小屋檐下蹲着的身影,却瞧不清楚在做些什么。
见此,黄某人的眼珠子差点蹦出眼眶子。
噫,狗奴才真的没死!才过四天就能起床干活了?幸好大公子叫我顺道看看,没死就补一刀。附近还有个老苍头,听说是泥胚境第二重的军士,不晓得今天在边上不,须小心提防。
一百多丈的距离,黄堂谨慎地东张西望,行行停停,约莫用了半柱香工夫才走完。
但少年肩膀一耸一耸,只顾卖力磨刀,根本不抬头看,不搭理,令统领大人心头的怒火泼啦啦直往上窜。
哼,狗奴才明显是故意的!
方才踢动了石头,跺了跺脚,不信他听不见声响。
但黄堂实在拉不下架子,以泥胚境第三重高手身份偷袭一个重伤的泥胚境第一重奴隶。可要他主动去打招呼呢,又不情愿。于是干脆重重咳嗽两声,喝道:
“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
少年依旧不抬头,只顾磨刀。
“哈哈哈,装蒜,继续装。阎王叫你五更死,绝不留人到三更……跑呀,怎么不跑?跑断腿也没有用。叫呀,怎么不叫?叫破喉咙也没有用。”
又等了一阵子,见老苍头始终没有出现,黄堂终于放下心。
少年有了反应,反问道:“鲁伯不行了?”
黄堂一凛,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心道昨夜鲁伯病情恶化,堡中只有几个心腹人晓得,这小子如何得知?
少年不等他回答,继续问:“栀子被你们押走了?”
黄堂又退一步。
“你是顺道过来看一看情况的,对吧?”
黄堂再退一步。
猛然醒悟被一位奴隶三句话逼退三步,恼羞、诡异、愤怒的感觉糅合在一起,脑子里面乱哄哄,正待破口大骂后立即扑杀。
那少年却放下柴刀,缓缓站起,伸了个大懒腰。目中寒光一闪,气势凛然。
那是一股掌控生死,强者、上位者才具备的杀气。
仿佛苍穹之上,苍鹰盘旋,冷漠盯住了原野里的小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