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石嫂一个人做两家饭,还要带孩子,洗衣裳,缝缝补补。楚凡想,是不是干脆请一个丫鬟把家务活包了,顺便还可以陪小丫头解闷。
谁知道他才开口,小丫头就背转身子,泪珠儿吧嗒吧嗒直掉。
千哄万哄后,她终于扑进楚凡怀里,哽咽道:“……哥哥,我会做好饭菜的,我会洗好衣裳的……哥哥,我不要家里面再多一个人……”
嗯,顺便把眼泪抹在他的胸襟。
没奈何,楚凡只好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狠狠掐灭。
散步逐渐养成了规律。
早晨六点钟起床,刷牙洗脸,往北走两百多米直抵城墙根下,顺城墙往东走一里多路后转向南,有一个菜市场。走过菜市场和判官庙,再折向西转回,是一个顺时针方向。
卯时,也就是五点开城门,城外早有菜农猎户等候。七点钟经过菜市场时,里面便聚集不少人了,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
在菜市场和判官庙之间,有一溜卖早点的。这时候他会在一个馄炖铺子坐下,吃完了一碗,再用食盒提四碗回去。
七点半左右,小丫头醒了,石嫂早起了床。等他回到家里,馄炖还是热乎乎的。石猛应完卯,快的话能在这个点赶回,慢的话到八、九点钟,那就把馄炖热一热。
起初,小丫头也哼哼唧唧要陪伴哥哥大清早逛,被坚决制止。她正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起得太早,缺乏睡眠。
石猛和娘子受宠若惊,在楚凡坚持下,勉强接受了他为大家买早食的举动。
对楚凡而言,这再自然不过了,举手之劳而已。
但瞧在外人眼里,却是他这位远方的亲戚在为石家做小厮。
其实,这个时代的平民一般只吃两餐,没有早餐概念。
日落而息,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吃晚饭,叫飧。日出而作,太阳出来先干一阵活,大约九点钟左右吃昨天的剩饭剩菜,叫饔。
贵族老爷无所谓,想吃就吃。
卖菜的农民起太早,进城后难免饥肠辘辘。少数会在外面吃点小食,多数吃自家带的干粮。还有人干脆空肚子,硬挺到回家吃晚饭。
所以那一溜小食摊,生意不好也不坏。
楚凡一日三餐,有时候还搞点宵夜祭五脏庙,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常常会出现这样的议论。
“瞧见没有,那个书生就是石捕头家的亲戚,一天要吃三顿饭呢。”
“天呀,败家子,金山银山恐怕都要被他吃垮。难怪从云梦跑到咱们阳武县来了。”
楚某人耳朵好,听到后摇头苦笑,作声不得。
早餐他只吃李素做的。
初次相遇时,他并没有注意她,也没有注意她的馄炖铺子,眼中只有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姑娘,正跌跌撞撞走向一口沸腾大锅。
那时节,窈窕女子背对着孩子在案板上忙碌,寥寥两位食客正埋头狼吞虎咽。
小姑娘很好奇,边走边伸出紫姜芽般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摸一摸齐胸高的热气腾腾大家伙。
可她才学会走路,没站稳,小小身体朝汤锅扑去。
娟秀女子回过头,魂魄几乎吓掉,面孔瞬间苍白如纸,却来不及反应了。
只听到一声厉啸,空气爆鸣。
一位白袍书生凭空出现在锅前,稳稳抱住了小姑娘。
呜……
狂风灌进混沌铺。
案板上切好的葱花菜叶乱飞,一位食客的草帽被卷起。另外一位刚刚抬起头,张开嘴巴还来不及下咽,被强风灌入后呛得咳嗽不停,涕泪皆流。
街面上草叶纷飞,遥遥传来叫骂,说刚刚升起的火,怎被一阵怪风吹熄了。
李素蹲在地上紧紧搂住心肝宝贝,浑身颤抖,泪水无声流下。
小姑娘不懂,怯怯摸了摸妈妈鬓角,又扭头去看刚刚抱了自己的奇怪叔叔。
白袍书生安静站立。
等李素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干眼泪,仰起面,朱唇轻启尚未言谢,他笑着先开口:
“麻烦,来一碗馄炖。”
太阳初升,射出第一条金线。
年轻的书生背衬青天,金光缭绕,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牙齿。
李素好一阵眩晕,以为身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