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振一以手抚额,慢慢坐到床边:“是,是我错了。我两边都对不住,尤其是你!”
邺琯亦坐回沙发,“振一,我不怪你,我只恨那个姓韩的女人,她太毒了。当初她既然甘心退让,她就该遵守承诺,等什么都到手了,她再反悔重来,天下怎么能有这样便宜的事?这些都算了,她还抢走我的儿子,这个蛇蝎女人……”
“当初她是为了帮我……她对绍韩是真的好……”
邺琯被激怒了,“多伟大的女人!为了帮丈夫渡难关,别夫携子求下堂;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她视为己出,只是因为他姓绍!”
“她是这样的人……”
“她那么好,你干嘛不跟她白头携老?你招惹我干什么?”邺琯的恨意澎湃而出,她伸手去抓床头那个瓷台灯,抓了两下抓不起,于是她又改拿小件的相框,第一个抓的是绍韩,她放下,又抓一个,是他们三人的全家福,她又放下,最后那个是绍振一,他整40岁时的戎装照,也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照,她看了看,狠命朝他砸过去。
绍振一没有躲,而镜框也没砸中他。他看着她伏在沙发角上喘个不停,台灯的光直照在她脸上,他疑惑他的眼花了,这个人是谁?
“顺娣?你怎么了?你生了什么病?你的脸色这么差!”
“我得了跟邺玱一样的病,你满意了吧?老天爷给你们绍家公道了!”
绍振一摇摇晃晃的起来,他走向邺琯,但手却伸向床头的电话。
邺琯压住他的手,“我不会做手术的,从去年到现在,我已经活了1年零7个月,我活得比邺玱还久,他做完手术只活了11个月,他还整天躺在床上!”
“你不告诉我?你都不告诉我?”
其实他并不英俊,他的脸过于棱角分明,在相家看来,就是主凶,杀气太重,可是,他偏偏抓住了她的心。邺琯感觉到了他的恼怒和悲伤,她油然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你们都姓绍,就我姓邺,这下好了,少了我碍你们的眼,你们父子俩尽管惦记韩玉花去。”
绍振一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他坐到地板上,正好与邺琯视线平行,“我说过无数次了,我进洞房才知道她的模样……”
“哼……,然后接二连三的生了一堆孩子!”
绍振一哑然,他吃惊的看着邺琯,她脸上显出的那种真性情实在是太久违了。久违得他都忘了究竟消失了多少年?15?还是20?他与她相识40载,沉重的岁月是那样的多,多得他们彼此只能小心翼翼,尽可能的少说话,避免因可能的歧义而导致的痛楚。而今,她突然又成了那个骑着枣红马冲进打靶场,拍着邺建江的桌子说要嫁给他的飒爽女子,敢爱敢恨,毫无忌惮,心里有话必将一口说出!
“你知道我最爱的儿子是谁?绍家哪个孩子像他这样放肆无礼,可我舍不得打他一巴掌,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所以我从来舍不得打他,我甚至都舍不得骂他……”
邺琯细细看他的脸,忽的滚下泪来,“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走在你前面……,将来你老了病了,可怎么办?”
绍振一却笑了,“我视死如归……”
“顺娣,我见过绍检了,我把我们儿子不需要的身外之物全部给他,他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还不放手,我会送他出去,不许他再回来。他是我的孙子,我要留他一条命在。你放心,儿子的事你交给我。你一生磊落,不能做这件事。”
邺琯听得最后一句,泪如雨下。
绍振一慢慢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枯瘦如柴,那个金镶玉的戒指显得大了,他的手掌一动,那戒指就跟着一滑。他以为他的心已经老透死透,但就在这一刻,他记起了新婚之夜,这只手是多么的丰润、多么的美好。他俯下脸,紧紧贴在这只手上,片刻,这只手上便沾满了他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