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没有了雪，但是风仍然大，吹拂树海，针叶树木簌簌发响，形成及其宏大而好听的声音。</p>

万事到了极致，总是朝着相反方向进发。声音够大，又在山顶这广阔无垠的空旷中，反而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安静。</p>

天地皆静。</p>

天地静了，但人却永远在动。不只是动，还要争，更要斗，岂止厮杀，简直惨烈。</p>

追命比丘处机更强，就算面对同样的一招，也总比丘处机更加从容不迫、潇洒好看。</p>

在完颜康眼中，他双腿可比拟为刀剑，但此刻真正施展起来，刀剑起不到作用，追命将一双腿化作软鞭与大锤，或是轻盈如同垂柳，或是凶猛如同霹雳，总能躲过不该躲过的一招，并且时不时给予反击，令李延宗感受到巨大压力。</p>

于是李延宗拿出更多本事，他刀光更盛，变化更多，连续数招，黑光涌动，杀机凛然，笼罩追命。</p>

无数兵器的形式，均从手中喷涌而出，制造出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攻势。除去面对丘处机时的利器、钝器、暗器，有时以刀柄作拳头打击，有时以刀尖作指法点穴，甚至有时候刀成了一支笔，铁画银钩，天马行空。</p>

这些招式荒谬之至，难以理解，又无不暗合武学中的道理，起到莫大作用。</p>

对任何武者而言，无异于一眼深泉先涌现了清水，又跳出一只鱼，再跑出了一头老虎，接着飞出一只鸟雀，最后竟爬出来一个人。</p>

种种无法言喻的生机活力，仿佛自他刀上演化编织，繁衍生息。</p>

李延宗刀法变得更精湛，意境更隽永，追命的双腿也招架不住了，渐渐成了被东风压倒的西风，并且极有可能被彻底压死，再也没有反过来压倒东风的机会。</p>

数十招后，愈感气劲难以抵挡，追命只得避让锋芒。</p>

两人轻功比丘处机更高，上下翻飞，左右飞跃，随时可出现在方圆十多丈内的任何地方，轻盈如两片羽毛，只是一片紧随另一片之后，穷追猛打。追命独木难支，渐渐左支右拙，勉强周旋。</p>

今晚鹿尘见了太多这样的事态，自己面前的梁子翁是，刚才的丘处机是，现在的追命也是，三个人的武功天差地别，但在更强者面前，总是一模一样的狼狈。</p>

事实上，任何一场差别悬殊的战斗，都有扮演这角色的一方。李延宗现在威风，等他碰上了乔峰，想必也是同样局面。</p>

而另一边，丘处机落在地上，半跪于地，道髻已乱，黑发垂落，正大口大口喘息，全靠一只剑插在地上，撑着身子，默默调息。</p>

在他全身有多个刀痕伤口，切断了他的衣服，头冠，乃至于长剑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豁口。一个好端端仙风道骨的道爷，现在几乎如个流浪乞丐。幸运之处在于，他浑身上下并无明显伤势。</p>

鹿尘知道，他只是看似没有受伤，实则每一次刀剑对撞，或刀切到衣裳、头冠，李延宗的内力均顺着一一入侵经脉，对丘处机体内进行无孔不入的破坏、冲击、压迫、摧毁。</p>

似他们这样的武功境界，外伤算不得什么，内伤方是最为可怕的。须得耗费许久时日，才能恢复战力。</p>

很可惜的是，现实绝没有那般闲暇。</p>

于是丘处机只微微喘息，立即强提一口真气，大骂一声，“西夏狗，看道爷剑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