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2 / 2)

佩剑星痕 美丽的蛇 0 字 2021-07-04

“你收税征粮需要靠这些人,征集徭役要靠这些人,破案子也要靠这些人。离开了这些人你这个知府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这个知府若是要做下去,做的长远,就一定要笼络住这些人。不能被他们将你挟制住了。”

“你回去将你郑州府衙还有下边州县的那些差役清理一下。那些刁钻耍滑的、阳奉阴违的、那些不思为朝廷分忧却整日琢磨中饱私囊的、尤其那些走后门进来的全部开革,缺额多少你报上一个数字来。本王让郭副使从骁骑营中给你解决。朝廷与兵部那里本王去说。骁骑营有些官兵马齿已长,在去征战沙场恐力不从心了,但协助你维持地方还是可以的。”

“这?王爷,这些差役虽然不甚得力,但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这些人平日里无甚营生,这一开革恐怕全家生活再无着落。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还有骁骑营是朝廷禁军,进出都有严格定制。就算兵部同意,但枢密院与殿前司能同意吗?”对于黄琼的建议,苏进略微显得迟疑。

听完苏进的话,黄琼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了看略微显得阴沉的天边沉默了一下才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倒霉的不是他们那就是这郑州府上下的百姓。吏治、吏治,重点就在这些吏上。朝廷的任何政令,包括你这些知府的所有决断最终都要通过他们去执行。若是为了放任那些心怀不轨、心思不正之人不管,多少好经,恐怕都会被这些歪嘴和尚给念歪了。你若是怜悯他们,将来苦的就是这郑州府上下的百姓。”

说罢,黄琼看着对于自己的话颇为有些不以为然的苏进摇摇头,知道他对自己的这些话有些不认同,也就没有多说。不过出于一些心思,黄琼决定还是在提点他一下道:“你知道本王当初为何在大开杀戒的同时,将郑州府原来的那个称不上官的总捕头一起杀了?”

说罢不待苏进回答,黄琼继续道:“他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总捕头居然在这郑州府城之内有六间铺子,三家饭馆,还外加城外上千亩的好地,这还不算在这郑州府内大大小小所有妓院、赌坊都占的两成干股。人家一月的进项比你这个堂堂正四品官员一年的俸禄还要多的多。”

“他家中养着六房妻妾,奴仆数十。家中仅仅每月吃食开销就要上百两银子。这位总捕头曾经为了捧一个粉头,一夜就花掉三千余两银子。先不说别的,单单他那六房妻妾是他这个月例不过八两银子钱两贯,禄米不过三石的不入流的总捕头能够供养的起的吗?这其中有多少民脂民膏?本王入郑州第一日接到的状子,居然有三成都是告他的。真是好手段那。”

“你若有时间去摸摸你府衙的那些差役,恐怕他们平日里个个过的都比这个知府要体面的多。至少也不用整日青菜、萝卜、豆腐度日,等闲连顿肉不敢吃。多留他们一日,便是让郑州百姓多遭一日的罪。那些小民辛辛苦苦一年自己落不下几贯钱,大部分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你说本王之前说的错了吗?”

“本王之所以杀了那个总捕头甚至连郑州府的两位知事一起杀了,究其渊源并不单单是为了他们贪腐、鱼肉百姓。另一个方面也是为了替你将这些刺ba出来。是脓包早晚要冒的,早挤出来终归要比晚挤出来好。”

“你自进士及第之后一直任京官,治理地方经验全无。又一直是在翰林院那种书呆子成堆的地方打熬,性子又直。这些微末小吏若是上下齐心糊弄你,你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本王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不要让那些真心为朝廷出力吃亏。但若是那些人太过了,却也不可放纵。这些人对于那些百姓来说,直接代表朝廷,更是代表着你这个知府。管好了自然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管不好恐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这一点你一定要切记。”

“而且本王之所以一直对你说水至清则无鱼并不是要让你对他们放纵,而是告诉不要一味御下过严,吹毛求疵,要记住恩威并济。本王这里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则明,廉则威。”

“郑洪此人说句实在话,本王对其为人并不欣赏。此人总的节操虽然还算可以,但在小节之上却是有亏。不过他这个人很聪明,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凡事但留一份余地。对于他样的人可以用,但也不可以全信。也不要给他太大的权利,否则本王担心他那天会被自己的那点小聪明给算计进去。”

“王爷,郑洪这个人的品性下官还是比较清楚的。下官与他不仅是同乡、师兄弟,还多少有些亲戚关系。他自幼家境贫寒,我祖母可怜他虽人穷却不忘读书,便将其接到家里族学读书。一是希望能给家中后辈做一个榜样,再者也是希望他有一个安心读书的环境,以便有朝一日能够中举,也算是不负他这份心志。”

“下官出身虽称不上官宦世家,但也是勋戚之后,我的祖父身上还有着三等子爵的封号,自幼也算的上钟鸣鼎食。家中族学因早些年出过几任进士,加之祖母持家之后广揽名师,是以也算是有些名气,使得一些亲戚也都将子弟送过来读书。

“您也知道世家子弟有几个想在书中求取功名之人?那些子弟被家中长辈送来读书,心思却不在这个之上。只是先生严厉,抽考不过便重罚。他才学好,众人也知他家境,每逢先生抽考之前,总是向这个家伙买文章,以便应对。说来也怪,这个家伙押先生抽考题目倒是十次有八次能猜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久而久之,每逢先生抽考之前,这个家伙的文章总是买的极好。这家伙在族学读了几年书,不仅能贴补家用,居然还能将进京赶考的盘缠弄出来,也算是能人。”

“不过王爷,他这个人是好贪点小便宜。不过这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的大齐朝,你不给上司送礼,就算政绩再优,想升官也是妄想。况且我大齐官员的俸禄虽然远比前朝要高得多,但也受朝廷进项影响极大。”

“我朝官员自高宗年间就没有领全过俸禄。好的年景能领到七八成,若是遇到灾年,朝廷入不敷出,能领到六成就已经不错了。我大齐一向是以武立国,朝廷的进项要优先保障官兵的饷银,然后才是文官的俸禄。与一直领全饷的武官相比,文官倒是基本上没有领过全俸的时候。更何况武官做到一定品级,大部分身上都有爵位。这些人相当于领的都是双禄。而文官就算做到三公的位置上也没有封爵的。”

“虽说我朝讲的是高薪养廉。但俸禄定的再高,领不到手也是枉然。更何况你平日里的轿夫、租住府邸、养仆役所需花费都折算在这俸禄里面,朝廷历来不在贴补。”

京城水贵三分,买一套像样的府邸,没有万两银子根本下不来。除了皇上赐宅的那些官员之外,京官大部分还是租住。而租一套像样的院子,一年没有两千两根本租不到。这一年的租金就占去了俸禄的一半。我朝又向来不发官服,官服都需官员自己定制。做一套稍微像点样的官服加上项上的乌纱也要上百两银子。”

“我们这些做京官的又不敢,也不可能穿的太不像样。你做京官,就算是七八品的小官,也有面君的机会。若是穿的太寒酸了,一个君前失仪的罪名就够你受的。再加上大家大部分都是读书人出身,又都死要面子。府邸与官服都得弄的体面一些。这些支出,就占了一年俸禄的大部分。”

“做官苦,做京官更苦。如今京城摆一桌子稍微上得了台面的酒席就要几十两银子,若是再高档一些的更是要上百两银子。可能您会说,席面贵,大可不必请客。可你总吃别人的,至少一年也要回请几次吧?我朝官员素来又有在酒席上谈公事的习惯。要想办事,你不请客,那就等着互相推吧。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能给你拖上一年。象户部、工部、兵部这些油水大的,公孥多的衙门还好一些。至少衙门中能贴补一些。象翰林院、礼部、国子监这些清水衙门就得自己先垫上,至于什么时候能收回一些,那就天知道了。”

“京城花费又高,若是没有来钱道,就只能与家中做伸手将军了。家境好的家中能贴补一些。若是家境不好的,要维持稍微体面一些的生活,那么就只能勒紧裤腰带了或是借贷了。前几年甚至发生过债主堵住衙门讨债的事情。

“下官在京城为官多年,这俸禄也就勉强够养家糊口之用,若想做其他事情根本就想都别想。下官在京任职这些年,家中非但没有跟下官沾上半点光,反倒是一年要贴补进来几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

“所以如今京官除了三省的诸位相爷以及那些部堂首宪或是兵部、吏部、户部这样油水充足的衙门之外,其余的都想求外放。甚至礼部有些官员,出现了宁愿降级去做一任知县不愿做侍郎的事情。”

“如今朝廷进项日减,实发到官员手中的俸禄是一年不如一年。所以那些地方官在任上便拼命的捞钱,除了上供上司求升官,平日里供自己挥霍、为致仕之后积攒家底之外,也是为将来万一调任京官做准备,以免省的到时候连累妻儿一起受苦。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便是这个道理。”

“郑洪所任大部分都可以算得上肥缺,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些地方的地方官捞钱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通判通过诉讼、断案捞钱,甚至有百姓为一个小官司打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同知通过捕盗、催税、漕运捞钱,一人犯罪,全家遭殃。首宪则加收火耗,每两收到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僻的州县赋税少,火耗数倍于正赋。这天下捞钱的事情就没有这些官不敢做的。现在已经发展到不收钱,周边的同僚都会排挤你,你这官也做不长。”

“郑洪多年在福建路为官,考评一项还是不错的。为人虽有小亏,但总的说官声还在中上。至少还会为百姓办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比那些广顾着捞钱,什么都不管,什么钱都敢要的官强的多。大势矣,积弊日久,非他一人能够改变的。”苏进却并没有如黄琼想象中的对郑洪大加抨击,而徐徐的为其解释起来,这倒是反常的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