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先回家,但回家也并不可能走直路。
此前说过,白土西面数十里处,便是一片大漠。近些年并州连年干旱,连荒漠也日渐侵袭,连圜水尽处都成了一片沙洲,当户若想直接进入朔方,便得穿越大漠不可,这对于初次领兵的当户来说,无疑是不可取的。
毕竟当户如今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虽说是奴隶大军,但实际上既有妇孺,也有老弱,还有些被奴隶所裹挟的赫连部部民,跟着浑水摸鱼的人太多。而且也不是人人有马,队伍因此就走不快,一旦单于派骑士飞马赶来,队伍恐怕就会一哄而散。
好在队伍里有好些老革,加上些许原本就是匈奴小部的世官贵族,都知晓此时应该怎么做。当户在这两万人里挑出了六千男子,人人配马,又挑出三百精壮,人人分发甲胄,保证了队伍里最起码的战力。
当户也是第一次穿上如此齐整的甲胄,颇感不适。倒不是因为他觉得累,而是他太高了,腿部的扎甲露出脚踝,春风吹过来,他又觉得自己的脚腕发起热来。王嚣见他不自在,笑着说:“没事,你多在战场上滚几次,就什么都有了,我这把刀夺过来时,我可差点被开了肚皮!”他得意的扬起手中的三尺斫刀,刀背寸厚,但刀刃却薄如蝉翼,显然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当户也笑了起来,他紧紧握住夺来的那柄斫刀,在大马上显得雄风四起。两万人就这样怀着紧张又欢快希冀的心情踏上回家的路途。
当户决定先往北走。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广衍、桢林、平定三县矗立此地,如同一条串在线上的蚯蚓般拱卫在美稷南侧,三县在南郊共设有集市,而这里便是除去白土和美稷王庭外的匈奴最大人市,这里便是当户的第一目的地。
两万人不少,便是两万只蚂蚁,人看了也会绕路走,何况是活生生的两万人呢?但在单于麾下近四十万众面前,这些数量又不值一提,当户现在最大的优势是时间,他要在单于的第一波追兵到来之前,尽可能扩充自己的队伍。
三县集是必要攻下的目标,明确这一点后,当户让几名贺赖部的老且渠主持大局,自己率领能战的骑士离队火速先行。
几千骑士飞速奔行在匈奴腹地,烟尘浩荡,沿路都是青青的草庙与裸露的石脊。当户看着天上晴朗,竟连一朵云也没有,阳光普照在两侧高高的山岗,干凉的北风没带起一粒砂土,当户的心情也晴朗,他想要的便是在这种天地里堂堂正正杀出一片新天。
策马走了两个时辰,路边逐渐有了人影踪迹,一些牧民看着当户他们狂驰而过,面上满是狐疑。再往前踏马一阵,见到一条潺潺的溪流从眼前流过一座村庄,高准对他建议说道:“让马儿都在这里歇一会,我们打听下情况再往前去。”
大军便在此下得停下。因为当户他们没有旗帜,村里的部民也不知这支人马来自哪里,但在几千人马与钢刀面前,他们还是推出了几名壮年男子上来回话。当户打量着他们,他们也打量着当户,当户笑道:“别看啦,我就是个跛子,还是刚从白土城出来的贼首,你们有听过那里的乱事罢?”
这几名男子都不可置信,他们左右相顾了几眼,一人怯怯回答说:“禀告大王,我们确听说白土城出了乱事,只说是奴隶造反,杀了好些大族,单于正四处调兵前往美稷,说是不日便要镇压。大王便是当户王吗?”
当户与朋友们眼神交流,都是惊喜非常。这人的言下之意是三县的军队也有抽调,那现在三县的防务空虚也就可想而知了。当户便对这些男子说道:“我是何柰当户,比老兄你可能还年少几岁,哪里敢说什么当户王?但是白土的弟兄们抬爱,我才敢身居此位。我们现在要去攻打三县,你们要随我去吗?”
那几人哪里说得出话?但见当户身后金戈铁马,心中也不禁摇曳。当户一笑,取出几把斫刀递给他们,用激进的语调对他们说道:“谁也不是个天生不怕死的,我们又哪里愿意造反!都不是被单于逼的?难道你们去年没收到苛税吗?去年的年关这么不好过,不做一般大事,你们里今年难道就过得下去吗?”
这几句话说得几人热血上涌,里面最高壮的男子接过斫刀,朗声说道:“承蒙大王看得起,大王说的自然有道理!何止是我们山阴里的年关不好过?便是住在美稷的单于属民也不好过!族人都不是瞎子聋子,每天都在抱怨,也不知天神怎么有这样的儿子?我们自己起事没有这个胆子,但如今大王来到这里,我们怎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