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硕硕，这轻柔低语若蚊蝇落地，难以听闻，却见烛火之下，那男子翻阅文帖的手掌微微一顿，似诧异般回头，见三尾白狐，眼中虽有震惊之色，却很快归于平静。

一蚊蝇落在烛火之上，若个寒冬老者般搓着前两根触肢，而后悄然飞远，不畏火焰。

“这一庙之内尽是妖邪，如此盛况，也就初唐明皇在位之时才可能有的光景。”

男子欲起身，那狐妖却仓促阻拦，她自石塑弥陀像后取出一叠瓜果来，较之那蛛网布满的瓜果贡品，这瓷碟极为精美，纹饰双蝶翩跹飞舞，其中所托着的大都是红豆、桂花、松露所制成的糕点，纵然不曾入口，一眼望去也是雪白纯净，若个庙堂之上的贡品，非是寻常货色。

“这是小狐平日所食的瓜果，一旦寻不到血肉食物了，用以充饥。”

三尾狐妖露出紧张之色，方才若梦幻般一场四方游历，见了初唐自立国以来的大妖，纵然修行通玄，大都难以逃脱个身死的下场，一丝异样的明悟已在狐妖心中升起，如今再看手中这瓷碟之上的红豆、松露等糕点，已是比那山野樵夫美味了不知多少倍。

烛火之下，蚊蝇起舞，男子并不开口，轻轻捏起一块红豆糕点来，再看那三尾狐妖脸颊与眼角的羞涩，已是微微摇头。

“原本以为是你刻意作弄，看来自欺欺人不单是指不读书的蛮俗夫子，纵然是山野狐妖也免不得自欺欺妖。”

儒玩味一笑，略有苦涩，那红豆糕点若不经意般坠地，一块红豆糕清香无比，立刻引得无数吱吱作响之声，黑鼠若电，将这块红豆糕瓜分殆尽。

“可惜了。”

狐妖作怒，白裙翩跹，便是抬起狐足朝着那黑鼠踏去，然在那狐足落地之前，却有黑鼠哀鸣之声传来，狐妖微微惊异，她道是这黑鼠也是成精了，竟晓得讨饶求好。

“你看。”

男子轻拂灯火，那黑鼠竟已瘫倒在地，口吐鲜血，若之前那红豆糕般鲜艳。

狐妖微微愣神，她顿觉得手中的瓷碟沉重无比，一眼望去，平日熟知的红豆、松露、桂花糕点，竟已变为了泥土硬石，依稀有虫蚁在上面缓缓爬过，更有甚者，一条方寸长的蜈蚣缓缓爬行，惊得狐妖一抖，将那瓷碟一并摔落。

破庙之外，风雪怒吼，烛火通明，却隐有寒意自庙宇之内溢出。

三尾狐妖颤抖不止，却不等与面前的儒解释，后者轻轻一拂，那满地虫蚁蜈蚣尽皆消失。

黑鼠伸腿瞪眼，眼看是无活了，男子却若有所思，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我认得你，方才刚入这庙中避寒的时候，便是你偷食了一枚瓜果，引我动了谗心，如今贪食而死，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若儒的男子拍掌大笑，已是喜悦至极，却旋即收敛一脸幸灾乐祸之意，将那黑鼠轻轻扫至一边，凝望那石佛道：“道是庙宇内的沙弥参禅，我也是参谗，不知有何区别。”

狐妖伏地，听这言语却有所明悟，她不敢妄言，那三只雪白狐尾轻轻扫动那破庙尘埃，若个少女百无聊赖状。

“你起来。”

若儒的男子见狐尾及极不老实，似好气又好笑，他唤那白狐起身，上下打量一番，倒是连连点头。

据说初唐庙堂之上也有不少狐妖为官，只是极为狡猾，平日不露马脚，根本无从抓住那狐狸尾巴，只是这狐狸虽有了修行，性却极为纯朴，狐尾竟不藏起，若个扫帚般左摇右摆，引人发笑。

“如你这般修行的狐妖，大都成了气候，少见还在山野破庙内吞食人肉的，比起这一庙的作祟黑鼠，你倒是算极其老实的。”

面前的清秀男子若在嘲笑，狐妖本有怒气，却见他身后那明灭不定的青铜灯火，一时间怒火散去，做出个邻家少女的微笑，狐尾却用力拍打地面。

若儒的男子嘴角笑意却骤然收敛，他端起那青铜灯火，照耀四方，却见如黑云一般的雾气从四方聚拢，更有吱吱作响之声传来，黑鼠扎堆，竟朝着之前那吐血而死的鼠尸冲去。

若撕咬，若啃食，烛火黯淡。

纵然是在破庙内修行了数百年的白狐也不曾见过这等光景，但她颇有灵性，已是知晓这其中颇有玄机，哪怕是她平日所食的红豆等糕点，也被异样魅术动了手脚。

兴许破庙还有其他山野精怪，只是她无所察觉，这狐妖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儒，却见那群鼠啃食同伴尸体，这男子依旧沉寂，若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