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外，五根通天支柱拔地而起，若直耸云霄，指尖望至极限，有丝丝云雾缭绕。

那福态和尚面容一变，这扫地弟子能堪破障眼之术法已让他震惊，但面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僧人，更是让他惊疑不定。

迷雾中僧人静立，手掌做托起状，虽空无一物，却不觉吸引了四周目光，大地隐隐颤抖，良久沉寂，这老僧声音空灵。

“不枯禅内遗失一灯，辗转至白鹿洞，而今取回。”

老僧朝着暮鸿抓去，看似缓慢，却有无法逃脱之感，暮鸿不知如何被他摄入身边，这老僧踏出一步，四周云雾竟随之散去，前方浮现一澄明土路，双侧有金莲绽放，凡是莲花所至，迷雾瘴气皆散不开。

不枯树前，长眉老僧心有所感，原本与这五宝僧对立，此时却双手合十，愁苦般连连念诵佛号。

“那妖山自成气候，其中千百年的异类妖物已数不胜数，这些年不枯禅虽慈悲，但一切皆有限度。”

五宝僧通晓一切般，似已预料到这一日到来。

“平日求法的外来僧少有真正涉足不枯禅内，便是妖山阻碍，只是那山中一千年妖做了个并不如意的算盘，不知禅法精深，并非阻断来访者便能断绝。”

长眉老僧低眉而立，低声道：“若是能明晓这一点，便不算是妖了。”

五宝僧沉默，那长眉随风飘荡时，他又道：“这处古寺的大僧已数百年不出世，对妖邪与作恶徒恐无慈悲心，一旦明皇察觉？”

“明皇在朝，三大家名士在野，但庙堂之中也有释宗高人，自会为我们解释。”

五宝僧低语之际，大地一阵隐晦颤抖，二僧遥望远山，见五根通天柱轰然而起，皆低头念佛，诵经阵阵。

迷雾散去，一直到这老僧将暮鸿带去百十米时，福态和尚才做出恍然状，他从怀中取出鎏金棍，慈悲之色散去，竟朝着那消瘦背影厉声呵斥。

暮鸿听不清这怒叱之声为何，直觉得耳晕目眩，一时间难以前行，身边的老僧微微叹息，若不枯禅内那诸多古塔，极为沧桑。

鎏金棍划过一道流光，直挺挺落到那老僧背上，并不见这僧人有甚举动，那鎏金棍打在那背部脊梁上，却轻飘飘坠落，老僧兀自前行，那福态和尚已如癫狂，钵盂、木鱼、佛珠，诸多宝器流光溢彩，将这山林照耀如白昼一般，一时刹那，无数迷雾身影皆被吸引而来，各色妖气弥漫，阵阵诡异哀嚎传遍四方。

老僧沉寂，步伐依旧缓慢，却在瞬间已走至山林之外，五根通天柱不知从何处而起，暮鸿耳鸣目眩这才有所缓解，便见这通天支柱比高山更巍峨，与青天交接之处更是有飞禽游荡，流云席卷，感慨之时，这老僧却又托起手掌。

大地震动之声愈发急促，暮鸿似听到身后传来那福态和尚的哀嚎之声，诸多宝器已吸引太多生灵，非是他一人所能抗衡。

老僧枯井无波，那眸中更无情，那托起手掌缓缓收拢，天地皆震动不止，那远方五处方位的通天柱在这一刻竟齐齐倒下，似朝着某一点坠落，烟尘漫天，飞禽走兽皆奔逃而走。

暮鸿刚欲逃窜，双腿却难以移动一步，一根通天柱携山崩地裂之威，朝着此处砸来，却如恰到好处般，落在他身边方寸之远。

飞扬尘烟，遮掩一切，暮鸿只是依稀看见身边的消瘦身影若木柴一般，却不曾有半分动摇，尤是手掌之处，竟不知何时悄然闭合，暮鸿做沉思状，眸中光泽却骤然惊骇。

“五柱是手掌，还是梦境。”

之前那福态僧人也有诸多手段，尤是那鎏金棍极为神妙，最终却只是一场障眼手法，而这一切更为骇然，暮鸿待烟尘散去，回首望去，却见百里山林已不见，甚至那诸多参天古树都已消失，只有在荒芜大地之上，依稀能看见一些断裂的苍老枝干。

不枯树下，二僧忽然喜上眉梢。

“走了一妖魔，不对，应是半人半妖。”

长眉欣喜不已，身边那五宝僧却更有深意般摇头。

“不枯禅千百古寺，唯独那一处古寺香火稀薄，只因枯坐死禅，无半分红尘烟火气，这才数十年无个衣钵弟子，尤是见妖魔时，尽皆降服诛杀，不曾收下任何一妖为门人。”

五宝僧已有烦恼之色，这老僧蹙眉时，四周金莲枯萎，草木皆弯腰，若个小人垂头丧气，时而叶片挠顶，露珠滚落。

长眉双手合十，神色微妙，见四周草木皆极为好笑，半晌直不起身子，这才玩味道：“难道大僧愿见不枯禅那一脉凋零？”

不枯禅内诸多死庙，庙中大僧已陨落，执念不灭，在深夜或清晨时抓人入庙，至烈日升起时重新化为白骨，那古寺也如蜃景般消失，仔细思量，引初唐诸多名士唏嘘感慨。

五宝僧无言语，只是轻轻起身，返入寺中。

那妖山已覆灭，草木山林，无尽古树，皆在瞬息化为烟尘，如一场大梦，暮鸿怔怔出神，若非老僧几次推搡，他甚至不知主动前行。

似见这少年震惊太大，这骨瘦如柴的老僧眸中忽然有无奈色，似安抚道：“并非覆灭，已走了一妖魔。”

黎明前，暮鸿呆滞般哼了一声。

身后的山林已是消失，入眼似那熟悉的禅房，暮鸿眸中回神，朝着身边老僧小心翼翼道：“那和尚呢？”

老僧无言，步伐却微微一顿。

尽毁山林处，留下五道极为深邃的沟壑痕迹，若山岳倒塌所压，在深邃沟壑内，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传来，一僧人匍匐在地，朝着那前方奋力爬去，一根鎏金棍在薄雾中闪烁光泽，当爬至附近时，从那大地深处却有异动传来，土壤翻动，一条长满荆棘的藤蔓自土壤之中飞出，将这鎏金棍一卷，没入薄雾深处。

依稀之间，一道人形身影自薄雾中走出，匍匐在地的福态僧露出诧异之色，却莫名惊喜。

“你竟没死，扶我起来，待我回到极乐土，再唤几位极乐大僧前来，好好问这不枯禅讨要一个说法。”

福态僧人露出惊喜之笑，只是当那熟悉的容颜走近时，这惊喜才渐渐凝固在脸庞上。

这的确是瘦僧容颜，只是却并非他的身躯，瘦僧面孔镶嵌在一颗翠绿古树上，藤蔓扭曲，竟做出个深坑，瘦僧的脑袋占据其中一处，其余几处有男有女，皆是失去身躯的头颅，这怪异生灵缓缓开口，竟有五六种声音重叠在一起，模模糊糊，却无比渗人。

“这东西不知有什么好的，竟让他惦记至此，余下的人都受不了他的吵闹，这才特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