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节新人换旧人</p>
白嗣立幼子的满月酒很是热闹。</p>
画楼坐在人群里，并不是特别出众。她跟从前一样，是白家的大少奶奶，而不是俞州显赫的督军夫人。</p>
酒宴过后，客人陆陆续续离席。</p>
画楼陪在白老太太身边，同来客说话；送客应酬之事，全部交给老三老四媳妇。</p>
见白老太太对画楼宠溺得很，相好人家的老太太就打趣她：“没见你这样宠儿媳妇的。旁人还以为是你亲闺女呢！”</p>
白老太太就笑：“亲闺女不过十几年的缘分，就姓了旁人家的姓；儿媳妇是一辈子的缘分，姓我家的姓。可不是比亲闺女还要亲？”</p>
众人都笑起来。</p>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家里的热闹浪潮也渐渐褪去。</p>
晚饭时画楼说没有胃口，端了碗小米粥慢慢喝着。</p>
她不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中也犯嘀咕：慕容半承真的不识时务要跟她斗吗？</p>
便有家丁匆忙跑进来，声音焦急：“老爷，太太，出了大事：慕容家来人报丧，说亲家太太去了。”</p>
画楼心口一松。</p>
她站起身，故意变了脸，身形微晃。</p>
老四媳妇忙扶了她：“大嫂……”</p>
画楼顺着她的手，便昏倒了。</p>
她阖着眼帘，也能听到众人焦虑的呼声。等她再睁开眼，满眸是泪，拉住白老太太的手，啼哭起来：“娘，我妈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p>
白老太太也湿了眼眶，一个劲安慰画楼：“好孩子，人生无常，快别伤心……”</p>
画楼换了素净的衣裳，由两个女佣陪着，带着她的副官，去了慕容家吊丧。</p>
慕容半承望向她的目光带着阴毒与怨怼，恨不能将她撕碎。画楼不与他对视，眸光轻轻从他身上掠过，望向中堂的紫檀木棺椁，眼泪簌簌，神态哀切。</p>
好几个女子上前安慰她，陪着她哭，叫她三妹妹，或者三姑奶奶。画楼一个都不认识，只当是悲伤过度，不与她们应酬。</p>
哭着哭着，便有昏死在灵堂上。</p>
不知是哪个管事的，让女佣扶了她去后院休息。</p>
关了门，便从后窗爬了出去，易副官接住了她，低声道：“夫人，慕容大老爷让您去西南角的小门……”</p>
画楼赶过去，便见那里停了一辆汽车。</p>
跳下来的军官，是韩督军的人。他指了车上陷入昏迷的黑稠衣裙女子，低声道：“夫人，我先把人送去南昌府，您回程的时候路过南昌府，我再叫人亲自送她上火车，跟您会合！”</p>
画楼眸子微亮，真切道有劳了，又叫易副官给了他们四百块钱。</p>
那军服执意不要，道：“我们督军说，白夫人是督军的恩人，来的时候督军给了我们军饷，让我们不可怠慢夫人，不可拿夫人半分钱财。这是军令，夫人！您把钱收起来吧！”</p>
画楼从易副官手里接过那钱，亲自塞到那军官衣袋里，恳切道：“去南昌府等我几天，她也要吃喝住店，紧着最贵的来。你们不拿我的钱，我总不能叫你们花钱！拿着吧！”</p>
这才算收下了。</p>
古巷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汽车绝尘而去，小巷又安静下来，偶尔几声犬吠，静得渗人。</p>
三日后慕容老太太出殡，画楼披麻戴孝跟在人群里。慕容半承捧着老太太的遗像，面如死灰、表情呆滞走在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漫天雪色纸钱蹁跹，比柳絮婀娜，似雪花轻盈。</p>
唢呐吹着哀怨的调子，声声催人泪。</p>
她不禁真的落下泪来。</p>
被旧时代禁锢了人性的苏莹袖，便这样零落尘埃，化作一柸黄土。</p>
新旧时代的交替，总有有些人走得较快，融入新的制度；有些人在新旧中徘徊，有些人却一直固步自封，将自己缩在旧时代的阴影里，拒绝新时代的阳光雨露。</p>
可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总要随着时代前进。</p>
画楼便是推着苏莹袖前进、抛却旧时代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激进，是否推得太快。但是她知道，路是对的。</p>
那个腐朽时代里对女子三从四德的约束，对人性的禁锢，随着新时代的脚步，是该丢下了。</p>
葬礼过后，慕容半承便病倒了。</p>
在他的病榻前，慕容画楼看到了他的妻子儿女。他太太慕容陈氏高挑白净，微微发福，虽不及苏莹袖风华绝代，也是标志的美人。他的长女慕容花影十六七岁，跟画楼一样高，容貌跟画楼更是相似，两人似双生姐妹。</p>
次女慕容婷婷则七八成像慕容陈氏。</p>
从前画楼还在白家的时候，慕容婷婷经常去白家做客，慕容花影从未登门。</p>
如今想来，大约是不想给旁人添口角。</p>
慕容陈氏不搭理画楼，只顾和其他兄弟妯娌、小姑子们说话。</p>
画楼亦不觉有什么，站着任众人打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