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兄弟(1 / 2)

尘根 水叶子 7460 字 2019-09-06

 明星闪闪璀璨,夜幕渐渐淡去,东方天际由黑沉逐渐由白而红,当第一线的金光刺破云海直射向悬鼓石台时,又一个白日来临了。

千道万道金线由渐次散开的云层散射下来,清寒的山风也似乎变的轻柔了,徐安然身上的杏黄道衣映射着蓬勃的朝阳,整个衣缘上竟散发出一层金色柔和的毫光,这使连日清冷寂寂的他平添了几分温暖之意。

立身悬鼓石崖,任阳光散射在自己身上,徐安然静静看着天地从熟睡中醒来,鸡鸣狗吠,炊烟袅袅,山林中群鸟高飞,唧唧喳喳叫的不停,从暗沉清冷的静夜到此时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清晨,天地之间由一极转为另一极,一暗一明,一静一动,对比的是如此明显,而转化的却又是如此自然。明暗动静,正是这迥然相反的两极融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由暗到明,由静到动,这个夜晚直到清晨,是徐安然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圆融天地的阴阳流转,混成合一。

随着宿鸟飞远,山林重又恢复了静寂,几乎尽夜没有改变过姿势的徐安然转过身来,带着衣缘的金辉到了小小的镜湖边。

撩起清澈的湖水梳洗过后,徐安然收起斧斤,将近日所伐下的林木整齐的堆放一处后,这才于茅舍中给许德禄留书一封,转身飘然下山而去。

步罡踏斗,指诀变幻,随着一道遁符施出,凭空隐没的徐安然但觉心识中微微一颤,天劫心魔恰似湖面生波,荡起圈圈涟漪后复又散去不见。

连续几道遁符,天劫心魔荡起的涟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持久,算算距离,离邻州州城不过数十里距离后。从山野中脱身而出的徐安然停止了施符,就此一步步向州城走去。

烈日正照,官道上皆是匆匆忙忙的路人,一身杏黄道衣,百耳芒鞋的徐安然清灵俊逸的脸上神情宁静,缓步而行,只引得沿途路人不住回望,而他却似一无所觉,平目直视。一步步间以恒定的距离向前行去。

当他走进州城时,天色已近黄昏,额头微微见汗的徐安然来到了一家华灯初上的酒肆前。

纵然是大荒之年,却依然不影响达观贵富们地吃酒享乐,作为本城最好的酒肆之一,徐安然面前的这家正是熏香阵阵,客流如织的时候。

眼见着一个身穿杏黄道衣的道士来到酒肆前。酒肆内外的食客好奇的同时,都忍不住停止了动作。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这道士恁的古怪,他跑到酒肆来干什么?”。

“兴许…兴许是来化缘地吧?”。

这名食客的猜想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化缘?穿杏黄道衣的道士还会化缘?老刘。这酒还没喝,你怎么就先醉了?”

“就是,就凭他这身道衣,若是到了驿站。只怕本州司马老爷也要去拜会寒暄,还怕少了吃的?化缘!老刘你真是好见识。”

食客们刻意压低声音的评论只让老刘脸上颇是尴尬,心中不免要骂自己真是失心疯了,现如今但凡在籍的香火道士都神气的跟官差一样。遑论这些民间少见地丹修道士?化缘?看来今早与老婆那场架吵的真是不值,这不,人都被气糊涂了不是。

闭住嘴地老刘懒的理会那几人地嘲笑,但自将头扭过去看着已到了酒肆门口却不曾进来的徐安然。

正在酒肆中嘈嘈窃语的时候,就见酒肆的掌柜金胖子皮球般从二楼雅座上“滚”了下来,被徐安然道衣地杏黄颜色一刺,金胖子满脸顿时如春花一般艳然绽放。

在众食客瞩目之中,笑的一脸稀烂的金胖子搓着油手“滚”到了酒肆门口,弯腰之间连连打着拱手道:“仙师驾临敝楼,诚使敝楼蓬荜生辉,二楼还有一间雅阁,仙师请,请!”。

“出家人不贪口腹之欲,箪食豆羹,能得饱腹即可!”,眼见徐安然说完句后竟然单掌揖礼,听着他这番话后脸色早变的金胖子硬是把圆球似地身子强压弯成九十度,作揖打拱的口中连称不敢,言说着能得仙师驾临,敝楼定当竭力供奉云云。

徐安然愈是推辞,金胖子脸上的油汗愈多,身子就弯的越低,“好你个吴二贵,生意明着做不过就使这阴招来损我,莫非就只你有亲戚是丹修道士不成,老子若能渡过这劫,改日也一定要请个丹修道士下山把这场子找回来”。

心底恨恨叫骂,金胖子见徐安然再次坚持不肯进楼,脸上肥肉直颤的他竟是“噗通”一声跪下身去,满带哭腔道:“好我的仙师爷,您这不是要折煞小的嘛,上楼上雅阁吧,小的代全家谢仙师爷大恩了!”。

本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化缘竟闹到这个地步,实在大出徐安然意料之外,见这掌柜如此,他索性也不再说话,转身便欲离去。

刚刚动步就觉腿上一紧,低头看去时却是那掌柜膝行着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满是惶急之色的肥脸上肥肉微颤道:“好我的仙师爷,您就可怜我有一家老小要养,您可千万别走,千万别走!无论吴二贵奉上了多少香火,小的愿两倍,不,三倍奉上,只求仙师爷您给小的留个自由身子,别让州里抓了我去!仙师爷,求您了,小的我求您了呀!”,说到最后时,已是拖着哭腔的金胖子爬在地上连连顿首磕头不已。

“贫道只要清水一盏,素食若干,施主愿舍便舍,若是不愿时贫道自去便是,又何需如此”,见拉不起使劲坠在地上的金胖子,徐安然侧身之间避过身去,不受他磕头大礼。

事已至此,心中实说不出的滋味的金胖子也只能带着一脸的鼻涕眼泪转身一招手道:“都傻了,还不按仙师的吩咐送上来”。

及至见那懵懵懂懂的小二真个送出来一碗清水及两个馒头,尤其这两个馒头还是昨日剩下的表皮发黄的陈货时,金胖子心中一声哀嚎“完了!”,整个人就此瘫软下去。

丝毫不理会周遭诧异的目光,依旧淡定神色的徐安然伸手接过那两个馒头收入袖中,就着碗将清水一饮而尽后,向那犹自瘫在地上地金胖子揖手一礼,“多谢施主慈悲”。说完这句,他也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双眼满是绝望的金胖子愣愣的看着徐安然走远,脸上涨的通红的他猛然跳起身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那犹自懵懵懂懂的小二脸上,“我日你个先人,吴秃子给了你多少钱,你这样来陷害老子,老子让你拿陈馒头。陈馒头……”,势若疯狂的金胖子口中边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手上已是劈头盖脸向那小二打去。

金胖子如此发疯,酒肆内外的食客看向他时却没有憎

情,反而满是可怜地神色,那眼神儿就如同看一个深一般。

“哎!吴老二还真是舍得下本钱,金胖子这回是真完了。被官府盯上兴许还能逃,被这丹修道士盯上……哎!”。

“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咱还是赶紧走吧。免得引火烧身,这世道……”,嘈嘈叹息声中,原本热闹红火的酒肆不过片刻之间已是人去楼空。那鲜亮华灯的光彩似也黯淡下来,照在金胖子脸上,直使他的脸色愈发的惨白。

这一切徐安然混然不知,走出人群后的他转入一个黝黑僻静地小巷中后。拿出袖中的馒头慢慢食用。

刚吃了两口,徐安然就觉体内地死阴之气突然毫无预兆的轻轻波动起来,只是这种波动却不是象以前那般狂暴,而是一种淡淡地勾连颤动。

静静将口里的食物吃完,将剩下的馒头依旧收入袖中后,徐安然淡淡道:“既然到了就出来吧!”。

“短短十余日时间,你倒是变了不少!”,从黝黑的空间中凭空显出身形,隐机淡淡一笑道:“你这富家出身地少爷竟能陈夜馒头吃的如此津津有味,着实难得!只可怜了那金胖子,现在已开始给家人交代后事了!”。

“交代后事?”,隐机此言还真让徐安然微微一愣,“这是为何?”。

“七年前某日,本州城南布庄突然来了一个身穿杏黄道衣的客人,那掌柜见状当即恭谨迎上前去,好茶好水不说,最后更亲手奉上五匹上好苏缎将道士送走。但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道士就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却不是单身而来,而是带着官差衙役,当然还有手中一匹发霉破洞的粗布,结果那掌柜就此被投进牢中,本州生意最好地城南布庄也就此关门大吉”。

黝黑的小巷中,隐机看了看徐安然后,遂又续言道:“两年前,本州五福楼前同样来了一个身穿杏黄道衣的道士,也如你今日一般掌柜苦劝不肯入楼,结果,那道士走后不久,五福楼掌柜就已‘亵渎国教’之罪被投入牢中,而这两个杏黄道士都曾亲口供称此举乃是受了人的银两刻意为之,现在,你可还奇怪金胖子何以会如此害怕?”。

“既是丹修道士还有银钱何用?你又怎会知道这两个丹修道士的供词?两年前你还在五绝峡吧!”,见着隐机时,徐安然说话的语调便恰如身上的死阴之气一般阴冷。

“莫非你以为所有的丹修道士都如你一样是富户出身?七年前那个丹修道士是我亲手所杀,我又怎会不知?至于两年前那个,乃是银儿亲手解决的,我自然知道”,隐机的话语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他眼中,杀人不过就如吃饭喝水一般松闲平常,“走吧,我带你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