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庆听着这冷嘲暗讽的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摇头否认,而是直接点点头:“前几日,我在城东胭脂巷杨柳心点评几个红倌人,偶然听到一个屡试不第的穷措大文人,昧着良心酸那些秀才,调侃得中者作的试文,紧扣仁义,偏偏写地是平平无奇,毫无出彩之处。”
“哎呀……孰不知,依此理作的文章,秉承中庸之道,收敛锋芒,老成持重,最得上官看重,我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科举抡才为国之重典,说穿了就是搜罗朝野,务必使贤人不会流落江湖,再则就是以试制人,削去士子心气,学会如何做官。”
钱宁听到这里,联合自己猜测和预想,顿时眼睛一亮,原本应付了事的敷衍态度,立即一扫而空,变得认真专注,看着“庆公子”的眼神,也不由地热切了几分。
钱庆继续为本家兄弟科普,解释道:“考中秀才后,还不算是预备官员,却也有了几分地位。进,能去县里衙门担任幕僚、师爷,为主官出谋划策,有建言权。退,也能在乡野之间,作一名薄有名望的士绅,免徭役、免赋税、房顶高别人几尺,享有种种特权!”
“正是这种特权最引人!势必将天下间的聪慧贤达之士,都吸引到科举之路上来。人说,削减了脑袋,也要往里钻!这话说地太对了。能考中秀才者,哪个不是平了自己的心气,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行文!”
“宁哥儿!我知道,你肯定想当官!想当官就要考试,每次都想考中,必须昧了良心,在文章中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愿为上官效力,愿为朝廷效命。如此一来,哪怕文思差了些,遣词造句逊色他人,我也担保你能考中。”
“虽不至于头榜头名,至少也能榜上有名吧。至于日后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钱宁听完这番掏心窝的话,再看到“庆公子”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光景容姿如玉,脸面泛起淡淡的豪光,简直就是仙人托世、神人下凡,忍不住就要翻身下床,给这位本家的兄弟跪下磕头致谢了。
“唉……我好不容易才躲过漱玉斋下人的坑害,日后还是少往那地界走动吧。”
钱庆转身侧头,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本家兄弟,突然笑了笑:“宁哥儿,左右也没什么事,你先忙着,我自去了。”
钱宁唔唔嗯嗯地随口应了两声,立即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庆公子”道谢呢,等到他追出门去,发现钱庆和丫鬟早就走远了,心里不禁暗喜,反手关上了厢房大门,回到他那一亩三分地上。
“庆公子怎么会洞悉科举之道的真髓?明明他连童子试都没过,偏偏可以从烟花之地,一位穷酸文人口中,反推出近乎于大道的至理名言。生而知之者,我是不信的。可是天生聪慧如斯,我却是信服了!”
钱宁按照“庆公子”给出的结论,又反推出去:“秀才,秀才,不就是木秀于林,显露自身才华,入得上官眼眉么?举人,举人,不就是举饱学之士,荐贤达之人,为朝廷输送人才?难怪考中举人就可以补官,哪怕是后补官。嗯……举人想当官,要等空缺,且困顿于乡县。还得继续往上考……”
一时间,钱宁这区区一介童生,心思被钱庆撩拨起来,恨不能与天比高,也算是提前布置下一枚闲棋冷子了。
稍倾,钱庆走回自家院子飞泉轩,招呼着几个妾侍过来用饭。按理说,小妾不能上桌,必须站着,随时俯视大娘子和诸位少爷小姐,哪怕是她们生的。
可是,钱庆的正屋里头,大娘子不在,小小姐白天睡、晚上醒,下人们不敢吵到她,再则钱家大少是个风流多情种,没那么多规矩在。
在钱庆与妾侍们轮流温存时,飞泉轩的厨房早就备好了正餐午饭,按分餐制,每位小妾面前都有一份,就连钱家大少面前,也是三菜一汤。
唯一多的菜品,正是油汪汪的东坡肉,煮地那叫一个酥嫩软熟,用勺子都能舀下一大块,含在嘴里就化了,特别能下饭。
钱庆慢条斯理地用着正经的饭菜,细嚼慢咽,斯文地就像一个斯文人,浑然没有以往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的豪迈。
九房小妾都在,熟悉钱庆的老人,刚进门多久的新人,一时间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