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昏鬼魅至,花摇丽人来(1 / 2)

鬼雨仙踪 鬼雨 0 字 2023-06-1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许仙这两天特别忙,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家正有一件莫大的喜事:大女儿素洁要出嫁了!

男婚女嫁向来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白家这样没有儿子的家庭来说,自然是更加重视,何况未来的女婿据说是远近闻名的薛太尉。

薛太尉可不是普通的人物,虽然只做了短短几年的太尉,却成了方圆两百里屈指可数的富人。至于他的财富,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清。别的不说,就说杭城以南那上万亩的土地,单是地租收入就够养活几百口人的大家庭了。

新女婿能够拥有那么多的财富,白得财自然是一百个满意,一千个满意,尽管按照媒婆提供的生辰八字,薛太尉的年龄稍微大了点,可是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说,年龄大上几岁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白夫人本来还有些不满意,可是一见黄金千两、珠宝两箱的彩礼,顿时变得眉开眼笑,嘴里冒出来的全是一个至于女儿女婿是否般配,早就被扔到爪洼国去了。

素洁刚刚十五岁,却已出落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

这两天她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闺房里,尽管内心深处很想知道未来的夫君究竟长得什么样,可是却偏偏无法开口去问,甚至连问问自己的母亲也觉得很丢人。她只能呆呆地坐在窗前,一个人瞎想八想。想到担心处,双目痴迷,神情萧索,形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显得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惹人怜惜。

等到迎娶的那一天,薛太尉也没有亲自前来,只是派了两百多人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抬着花轿来了。

白员外和夫人见来了那么大的迎亲架势,笑得合不拢嘴。

早已梳妆打扮好了的素洁哭哭啼啼地上了轿,心头一阵紧张,一阵恐惧,同时还有几分憧憬,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素贞还是小姑娘的叫嚷着要去看姐姐拜堂,结果被白夫人骂了回去。

许仙被逼着挑了一担酒,摇摇晃晃地跟在迎亲的众人后面,从白家一直走到三十里外的薛府。

这些人半晌午就出发了,直到天快黑才赶到地头。

许仙已经累得眼冒金星,手足发颤,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好在薛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当即招呼这群迎亲的人就餐,每人发两个雪白的馒头,还有几桌多是荤菜的酒水,算是招待得很丰盛了。

等到两个馒头下肚,许仙的才稍微好了一点。要知道,他早饭就只是吃了个半饱,然后饿着肚子在太阳底下跑了大半天,别说他这么个半大孩子,就算壮年劳力,也不一定能顶得住。

素洁早已被迎进房去。原说是酉时拜堂,如今才是申时,整个薛府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许仙自觉素洁对自己有恩,虽然只是偶尔施舍一个馒头,也足以令他感激不尽了。所以自从大小姐订亲开始,他就发自内心地求神拜佛,希望上天赐给她一个好夫君。这次他决定趁着拜堂的功夫好好瞧瞧新郎官,同时将风风光光的景象记在心里,回去将给别人听,尽力帮素洁宣扬一番。再说,素贞也可能会问起姐姐拜堂的事,若是到时答不出,那该多扫兴?

不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薛府上下到处花灯照耀,明如白昼,彩雾蒸腾,笙歌大作。大厅外面鞭炮挂有好几十串,每串都有丈许长。吉时刚至,那么多的鞭炮同时点燃,劈啪之声宛如密雷怒轰,加上萧鼓齐鸣,人声嘈杂,整个府邸别提多热闹了。

许仙拼命挤到门边,探头相里张望。只见新娘素洁蒙着盖头被搀扶出来,身形苗条,体态曼妙,如同风摆荷叶一般。可是许仙怎么看也看不见新郎官在哪。大厅正中只有一位身着红衣年过七十的干瘪老头,手足乱抖,颤颤巍巍,左目已盲,右目正sè迷迷地望着袅袅婷婷走过来的新娘,一张脸笑得仿佛裂开的树皮一般。

耳听宣礼官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许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看见“夫妻对拜”时出场的的确是那个惹人恨的干瘪老头,他才感到心中一痛,难过得转过头去。

他已经不敢再看了,更不敢想象素洁今后的ri子该怎么过。

老头已经风烛残年,偏偏人老心不老,娶了个刚刚十五岁的黄花闺女,他心里自然舒畅极了,可怜素洁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要被人这样糟蹋。

这是一个崇尚礼教的时代,身为女子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如果说像素洁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一个大自己六十岁的干瘪老头摧残是一场莫大的悲剧的话,那么要是老头过上三两年忽然死了,其情形不更加可悲?那样叫年纪轻轻的素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活活地守一辈子寡?空有钱财又有什么意义?

许仙越想越觉得悲愤,心中早已把白员外夫妇骂了个狗血喷头:“为了钱财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简直不是人!是畜牲!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骂着骂着,他越来越觉得难以理解:“白家又没有儿子,留下那么多财产做什么?要说给小女儿素贞做嫁妆,鬼才相信!退一万步讲,即使素洁不是亲生女,也不该对她这样刻薄吧?难道说两个老杀才想将财产带进管材里去?”

眼见拜堂结束素洁被送入洞房,空留满屋红烛在默默地流泪,许仙的心里像压了重重的铅块,又像覆盖了厚厚的寒冰。他生怕会听见素洁号啕大哭的声音,不得不当夜离开了薛家,一口气赶了二十多里。

然而一想起白员外夫妇的刻薄,他的心里就更加愤恨,连白家的门也不愿入,就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宿。

第二天直睡到ri上三竿,醒来觉得浑身难受,筋骨疼痛,就像散了架一样。

他知道自己可能受了地气的侵袭,这下说不定要大病一场,于是跌跌撞撞回到白家,心想:“即使死了,也要将晦气带给这两个老不死的,窝囊他们一番。”

可是没想到,这时候白员外与夫人却不在家,家里只剩下素贞和几个下人。

许仙糊里糊涂地跑进自己的窝棚,一进屋就倒在了稻草堆起的炕上,随后浑身滚烫,很快便烧得人事不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期间,他只记得迷迷糊糊地被人灌了半碗水。醒来的时候,一摸头上还有块被水浸过的毛巾,炕沿上依旧摆放着一碗饭,却不知是谁这么好心,肯在他病时伸手照应。

等到身上的热力一过,他才觉得腹中饥饿,于是吃了那碗饭,又修养了好大一阵,觉得力气恢复了些,这才扶着墙缓缓起身,慢慢走到门口。

“许仙!”随着一生脆脆的呼唤,白二小姐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你好了?我让人给你留了碗饭,你吃了没有?”

许仙心中感激,答道:“谢谢,我已经吃过了。”正待多说两句感激的话,一抬头看见素贞小巧玲珑平和妩媚的面容,还有那双真挚的眼睛,他忽然梗住了,心里顿时想起大小姐素洁。

素贞见他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在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看什么呢?我有那么好心?告诉你,我是想让你早点清醒,快点讲讲阿姐成亲的情形!”

许仙更加难过,紧咬嘴唇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已经有点湿润了。

素贞天生聪明,一下子看出不对,当即上前摇着他的手臂:“快说!阿姐怎么样了?她现在开心不?姐夫长啥样儿?是不是非常高大威武,还是特别的儒雅风快说啊,哭什么?要死了快说……”

许仙心中替素洁委屈,愈加不肯实说,被逼了好久,才说了一句:“挺好的,我是为大小姐高兴……”

素贞狠狠在他背上敲了一记:“挺好的还这么开不了口不是喜欢阿姐吧?”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一双眼睛却在许仙面上转来转去,想知道自己是否猜对了。

许仙顿时哭笑不得。

一连三得财夫妇都不见踪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白素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父母走时赶着马车,带了不少的金银,说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做一场十分重要的买卖。

家主人不在,对于家奴和下人来说显得特别好过。许仙很快就体会到这一点。他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干活,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地忙碌,而是难得享受这分清闲,所以病体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完全好轻了。

白家的钱财虽然积累了不少,可是雇用的下人却不多,除了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嬷嬷之外,还有两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长工。这几天,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过得别提多开心了。

一直等到第五天黄昏时分,白得财夫妇才乘着马车回来。远远望去,只见他们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看起来气sè极佳,似乎生意做得不错,而且没怎么承受鞍马劳顿之苦。

白素贞连忙跑过去,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想知道父母究竟带回什么新鲜的玩意。

许仙和两位长工也走了过去,一面打招呼,一面各自探头瞧向马车,准备帮着装卸货物。

车内的东西并不多,也可以说是一目了然,除了一个直径尺许的花盆,里面长着一丛碧绿的葳蕤般的植物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水瓮,只是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许仙自知搬不动水瓮,正待伸手去捧那花盆,不料却被白得财挡了回去。

白得财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一面说着“我自己来,让开”,一面跳下马车,亲自捧起花盆,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后院走。看他那缓缓迈步谨慎小心的样子,就像抱着初生的婴儿一般,又像花盆里种着的是金枝玉叶,生怕万一掉下来会摔坏了。

后院原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那本是大女儿素洁种植秋菊的地方。如今尚是夏季,距离花期还早,秋菊还是青青幼苗,可惜已然物是人非,秋菊依旧,种花人却不在了。

白得财在院子里端详了半天,忽然出手一股脑将秋菊拔个却将那碧绿的葳蕤般的植物连带着泥土从花盆里移了出来,极为小心地种植在花圃壤最软的地方,然后亲手在周围加了一圈带刺的篱笆,这才暂时放了心,随后指使许仙和两个长工去搬马车上的水瓮:“小心点!小心!千万别摔倒。若是洒了一滴,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两个长工答应一声便去搬那大大的水瓮。许仙力气有限,只能去打打下手。好在那两人很有力气,根本用不着许仙帮忙,就将水瓮抬进后院,一直抬入白得财夫妇的卧房里。

白夫人早将一块厚厚的蒲团放在门后靠墙脚处,吩咐两人:“放这蒲团上,轻点放,小心晃……你个混账,没吃饭吗?若是溢出来,我劈脸给你三个嘴巴……”

许仙心中不满,暗道:“什么圣水这么金贵?看你们紧张的!”

白素贞早就耐不住了,撅着嘴问道: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大姐回门准备的美酒?有没有给我的礼物?”

白得财猛一摆手:孩子家,问那么多干什么?要什么礼物?没看见大人在忙?”骂得素贞眼泪汪汪,他忽然一转头,瞪着许仙等人厉地道:“我告诉你们,这不是酒!不能喝!谁要敢偷喝一口,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三人连连点头,其中一个长工显得很是实诚,说道:我们知道了,请问主人还有何吩咐?”

白得财挥挥手:“去吧。从今而后,若是不得传唤,谁也不准踏入后院一步!”

三人又答应了,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许仙刚迈出屋门,忽听身后传来白得财独特的声音:“许仙,你等等。”

他以为主人要问起女儿婚礼的事,于是回过身来,准备一五一十将当时的情景讲述一遍,顺便替素洁鸣不平。

白得财眼中的神sè颇有些诡秘,同时也有几分兴奋,招手让他走近些,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拿个大点的木桶,跟我出去一趟。”

许仙见外面天sè已晚,心中奇怪这时候出去干什么。

自从被收为家奴之后,他已经被被指使过不知道多少次,知道若有迟疑便会招来一顿臭骂,于是闻言二话不说跑去找木桶,然后跟着白得财往外走。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此时已是六月下旬,月亮还没有升起来得伸手不见五指。

白得财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取出火把点上,领着许仙继续前行。

大约又走了快一个时辰,一连换了五根火把,终于来到一个黑沉沉的山谷中。

眼见快到地头,白得财忽然吹熄了火把,摸着黑悄悄往前走。他似乎对此地很是熟悉,即使没有火光也影响不大。

只是这一来就苦了许仙。他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迈步,连摔了好几个跟头,甚至还有两次一头撞在树上。

走着走着,许仙忽然听见夜枭凄厉的叫声从近在咫尺的树梢头响起,然后是一声声狼嚎的哀鸣从远处的丛林传过来,同时一阵冷风扑面而至,吹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乱抖,莫名的冷意瞬间从心底升起。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连滚带爬地紧赶两步,跟在白得财身后怯声问道:“主人,我们这是到哪了?”

白得财闻言略微放慢了脚步一声:葬岗!杭城周遭最大的乱葬岗!噤声,莫吵着正在休息的朋友们,否则你别想出去了!”

许仙吓得毛骨悚然,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只想掉转身子拔腿就跑。可是刚刚迈出一步,便被主人拉住了衣领。

白得财两只眼睛放出绿光,声音低低地道:“好好听我吩咐!回去我不会亏待你的。若不听话,哼哼!”说未说完拉着许仙继续往前走。

许仙一面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一面偷偷四处张望。

不知何时,一弯残月已经爬上云端,幽幽的月光照得树林森的,耳边不时传来刮动树叶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乱响,风声鹤唳,树影摇曳,那感觉比起刚才的黑灯瞎火还要恐怖得多。

越往前走,地势越来越低,周围绿莹莹的鬼火渐渐多了起来。鬼火辉映之中,可以看见很多高高低低的坟头,还有一堆一堆的白骨骷髅,重重叠叠,鬼影瞳瞳

又走了一会儿,在一处鬼火最集中的地方,白得财终于站定身子不再走了。

许仙惊恐不安地望向四周,发现周围的地势都比较高,只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地势最低,看样子正是山谷的中心,同时也是尸骨最集中的地方。

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一个不巧,诺大的家族便会死伤殆尽,财产被一抢而光,尸体或者被草草掩埋,或者被扔在像这种无人的山谷里。每到狂风吹过之后,掩埋极浅的尸骨没会暴露出来,连同地面上到处乱扔的枯骨,一点一点被吹到了谷底。所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掩盖着无数的冤魂。

一想到这些,许仙的心就禁不住怦怦乱跳,生怕自己一脚踩在那些不知名的冤魂头上,要是被人家死缠着不放,那可就惨了!

正在魂不守舍的时候,忽然之间,一只干枯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掩住他的口鼻,又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

许仙浑身乱颤,牙齿咯咯直响,手足酸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要死了,要死了!”

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白得财笑声,“借用几滴新鲜的童子血,滴在木桶里。帮我这个忙,欠我的五十两银子就可以减免一半,如何?”不知何时,他已经趁着许仙走神的工夫悄悄靠了过来。

听到白得财熟悉的声音,许仙心中的恐怖稍微减轻了一点。可是略加寻思之后,他的心里更感到害怕了:“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善人,半夜三更来到坟地,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

“一滴血十两银子,这事够划算了!”白得财可不管他怎么想,一把扯过他的手来,露出森森牙齿在食指上咬了一口,“忍着点,别叫!”一边说着,一边滴血在木桶里。

许仙痛得龇牙咧嘴,可是却不敢发出声音。

白得财绿油油的目光越来越亮,似乎能够在这幽暗的月光下看清周围的一切。他并没有十分为难许仙,只滴了两三滴血,便将其放了,同时抖手将其扯往身后,低声吩咐道:“无论你听见什么,还是看到什么,都不可大惊小怪!知道了吗?”

许仙一面怯怯地点头,一面用力捏紧破损的手指,想要阻滞血滴的渗出。

白得财将木桶轻轻放在地上,一手擎出面小小的皂角旗,迎风用力挥舞,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吹过万魂游,枯骨无定任漂流;三声喝令疾疾疾,一指飞灰随我走……”

话音未落周围的鬼火忽然大盛,影影瞳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先恐后扑向木桶,同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

许仙偷偷往后挪动脚步,恨不得三步两步逃出坟场,可是遍地都是枯骨野坟,他双足发软,想跑偏偏跑不动。

一阵吹过,白得财退后两步,手中的皂角旗挥舞得越发急了,口里的令词变成了低声尖啸: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