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比起暮鸿要早一些来到不枯禅，但二人似是同一日站在那不枯树下，同一日手持木柳，也是同一日开始清扫落叶。

自那一日起，小沙弥常言已踏上修行路。

暮鸿询问过沙弥来历，究竟比自己早几年来到此处，又是早几年学生了诸多结印手势，尽管无妙用，但做起来也煞是好看。

“终是比我多待了好几年，这不枯禅内的弯弯道道，还是熟络在心。”

清晨暮鼓，远山有一老僧敲钟，两道身影穿梭古殿庙宇之中，小沙弥一言不发，却有受辱状。

“那并非狗洞，传言不枯禅内昔有一矮僧，诸多庙宇的大门皆踏不进去，唯有自开一门，除却那矮僧能入之外，还有诸多生灵。”

晶莹砖瓦之下竟有一处洞口，不枯禅极大传承，却无半分填补之意，暮鸿眼中有所思索，道：“难道是念及好生之德，留下这洞口方便猪狗猫兔等进庙朝拜。”

小沙弥不言不语，脸色通红，眨眼之间，已过千百庙宇，恢弘砖瓦，其中似有无量光乍现，生生世世皆轮回，庙中石佛安坐，分列菩萨罗汉，暮鸿只是一眼望去，不觉心神荡漾，犹如见神灵降世，心中皆是敬畏与尊崇。

“眼神不要乱看，不枯禅为初唐三大家之一的释宗圣地，其中诸多玄妙，却也并非只有禅慧一种，据闻一些佛塔之下定着妖魔，一些古庙之中并无活僧，唯在深夜之中见幽魂漂浮，点灯念经，皆是鬼诵佛经。”

小沙弥脸色阴沉，他兜兜转转，眼中眸光闪烁不定，不枯禅有诸多高僧圣人，也有不少诡异的传闻，一些庙宇破败苍凉，如坟墓般矗立在深黑大地之上，即使三大家之中的名士也不敢深入其中。

“昨夜敲门之时我还见到一骷髅点火，将门推开迎我，但估摸着死了太久，我跑之后也不曾追来。”

小沙弥喃喃低语，眼中却见暮鸿目不斜视，已是大踏步超前。

“我听过不枯禅内高僧说只要心无旁骛，心神明亮，头顶与肩上的三盏灯火不灭，便无惧鬼神。”

暮鸿如此道，却见沙弥摇头，连道罪过。

“那是儒门手段，为一落榜儒在草堂之内遇，堂中所撰写的文帖书卷字符皆飞出，让百鬼近身不得，但在这释宗之内，又岂是那些能被字符所吓到的寻常魑魅。”

小沙弥微微叹息，庙宇林立，皆有阴沉之气，这已并非玄妙处，小沙弥眼神凛然，拉扯暮鸿衣袖道：“走错路了，此地我是记得，昨夜我敲过门。”

小沙弥作势欲走，脑袋却似撞到某钟硬物，他抚摸额头，却见面前若明月皎洁，一片亮光。

仔细看去，竟是一副苍白骨架，若晶莹砖瓦，倒影清晨霞光，却依稀有诡异之色，落入暮鸿与沙弥眼中，耳畔竟传来阴风哭嚎之声。

“清晨不能入庙，若是极夜时分，可入庙上香三柱，求长生、平安、姻缘皆可。”

“不求，贫僧无意过路，什么也不求。”

小沙弥欲走，苍白骨架却如影随形，左一步拦住去路，右一部将暮鸿撞至一边，阴风阵阵吗，这白骨直立行走已是极为诡异，踏步之时更是有异样之声，却并非恶鬼一般的哀嚎，倒如庙宇高僧的念诵，阵阵禅意，引人心神安宁。

“不若去一下。”

暮鸿低语，却是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虽不曾与这白骨有分毫交集，但却在不觉间已是顺从，这并非寻常，若是以不枯禅内的高僧言语，这便是被‘渡化’了。

“这白骨生前究竟是何方高僧，不枯禅内似有几片古老庙宇，也已破败。”

暮鸿猜测之际，却见小沙弥双手合十，他已被这白骨抓起，若扛着个野猪般放在头骨之上，这一刻，直立白骨似极为兴奋，浑身骨骼发出咯吱之声，空荡眼眶内若有火焰在燃烧。

“清晨本不能入庙内，但我看你与我寺有缘，不若一起来了，极夜诵经，幽冥之处皈依。”

白骨若幽魂而行，已将沙弥扛入那破庙之内，深黑大地之上，这竟是一片极为恢弘的古寺，各处罗汉菩萨皆晶莹散光，一片恢弘祥和气。

暮鸿跟随其后，见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诸佛之像皆立于庙宇四周，佛龛之处却无灰尘，那烛台之上也无光泽，虽恢弘西方圣景，却已失了最重要的香火与人气。

“昔日料想也是一处极为鼎盛的古庙，香火燎天，只是如今已落败，诸僧皆已入尘土，只是一群佛骨。”

暮鸿喃喃低语，小沙弥已被放下，在踏入这破庙的一瞬，那白骨倒是沉寂下来，当真如死去的尸骨般沉默，他将小沙弥放下，面对三世诸佛像，那原本直立的骨骼竟瞬间化为烟尘，在一阵轻风中散去。

暮鸿愕然，却见小沙弥整理衣衫，语气隐有哀意。

“什么与你寺有缘，只是当初古庙破败，再无一位凡俗之人愿意拜入此门，这才人丁凋亡，最终走上了破灭的道路，只可惜一群得了释道的高僧死后执念不散，佛骨时常出来透气，但凡是见了一个僧人便说是与此庙有缘。”

小沙弥话语愈发悲凉，已是微不可闻，暮鸿怔怔出神，四周罗汉菩萨像皆如烟尘般散去，面前三世诸佛高大恢弘，似在岁月流逝之中依旧温存神灵气息，但随着清晨熹微破雾气，这庙宇也如虚妄蜃景般化为乌有。

两人站在一处山林之内，四周皆是残桓断柱，一些佛像破碎，依旧能见面上祥和之意，却少了香火的信徒。

这是不枯禅内一处破败的庙宇遗址，昔日恢弘至极，鼎盛时据传说有三千佛徒，而今荒凉破败，已为初唐疆域内一处无名荒地。

远方一处佛塔耸立，小沙弥双手合十，微微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