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禅房起雾，一道身影自房中缓缓起身，舒张筋骨，浑身一阵噼啪之声，亦如往常。

“昨夜不知如何睡着了，又冷又饿，还不见月光。”

暮鸿低语，昨夜似一场梦幻，再看四周窗台，已是通彻透明，甚至连之前的薄纱都已不见。

一夜未食，暮鸿竟浑然无饥饿之意，四肢更是隐隐有力，似往常十几年来，都不曾有这般良好的状态。

“绝非噩梦，昨夜有人在禅房外，就是那几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行脚僧。”

暮鸿心中凛然，这并非梦境，甚至他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都是极为幸运之事，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神色茫然，已是无法回忆起。

推开禅房大门，见雾气弥漫，若青云环绕，神妙非凡，迈步而出，暮鸿深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不枯禅四方大山之中的澄澈山野空气，一股沁人心脾的气息自鼻头一直没入脏腑之中。

一阵推门声传出，一胖一瘦两道身影自另外房间内走出，皆朝着暮鸿露出微笑，旋即洒脱离去，如往常一般，这两位外来僧不喜不怒，无半分情绪流露。

暮鸿目光沉思，一直到这两道身影消失在青色雾气中，才缓缓回神。

“的确是定力非凡，若非那时我绝对不曾睡着，也不会怀疑到这两人身上。”

自禅房附近捡起一根枯树枝，枝干上分裂大小树杈，用以清扫落叶也勉强可以，暮鸿一路低头沉思，已是愈发肯定。

不枯禅内诸多古寺不愿明抢，用了这般麻烦的手段，但仔细想来，或许并非只是因为那一盏青铜灯火。

雾气弥漫，不枯禅巍峨苍老，虽一久远古树，却似高耸山岳，散发恢弘至古气息，溢满四方，远远望去犹如一尊云端神灵降世，让人心生敬畏。

树身之上皆斑驳痕迹，为岁月痕迹，一些自然生成的痕迹犹如各类图案，或慈悲人脸，或深邃裂谷。

这般光景，暮鸿已见了数十年，甚至一些痕迹是否变幻过，都清楚无比。

“一些树痕深到极致时，第二日来看却已愈合如初，一些痕迹清淡，但月后却像是裂开的山谷，一根手指都探不到底。”

暮鸿缓缓挥舞树干，烟尘四起，那落叶很快便积成一个小山堆，这般动作早已重复数十年，信手拈来。

纷飞落叶中，暮鸿抬起眼角，见远山青云浮动，一轮烈日自山峰之上升起，若有一道模糊身影静坐在山峰之上，赤红僧袍，其上镶嵌玛瑙翡翠等五色珠宝，一眼望去流光溢彩，在霞光中绽放万丈彩辉。

只是这苍老身影似目光锐利，穿透层云，一直落到这不枯树下。

这已并非昨日那眼如豺狼的老僧，而是又一位不枯禅内的得道弥陀，周身宝光祥瑞，却毫无凡俗气息。

暮鸿心中凛然，见那万丈霞光，自这老僧脑后绽放，霞光之内却仿佛有一道庞大身躯，也如这老僧一般静坐，只是应为神灵巨像，若半边天穹般巨大，虚无缥缈，时隐时现。

“单是一个不枯禅内便有这么多不合常理之人，平日之见落叶，见识还是太少了一些。”

暮鸿兀自清扫落叶，今日在暗中注视他的老僧却并非昨日那位一般贪婪，远山之上的那道身影静坐参禅，时而凝望天地清浊二气，时而俯瞰身下万丈山谷，暮鸿的所作所为，倒是不曾太过在意。

只是当一些落叶逃过暮鸿眼眸时，便在落地之前悄然化为碎屑，随风飘逝。

暮鸿只当不知，从清晨至夕阳，一长眉老僧从不枯禅内走出，环顾四周，微微点头。

“那小沙弥自佛塔内修行，塔中无落叶可扫，一日三餐倒是俱全，还有红木床榻，比起禅房似要享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