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之外，暮鸿依稀见三僧合掌，目光却落在三处不同方位，胖僧目光微妙，凝视自己。

瘦僧似虚弱无比，连连咳嗽，一阵微风中，他甚至站立不稳，做摇摆状。

枯瘦老僧只留背影，而那老僧念佛之声，也是从他口中吐出。

四周黑暗之中，一点火光闪烁，香味弥散，覆盖四方，待目光愈发适应四周黑暗，这点点火光也愈发繁盛，若黑夜之下的璀璨群星，闪烁不定，却似有着同一的轨迹韵律，每一次火苗扑闪摇曳，皆朝着一处方向。

暮鸿目光凝聚，送他入塔的一阵禅香风已散去，四周灯火通明，已是到了光明之处。

暖色火光中，佛塔矗立，为八角之态，八处墙壁似直通云端，暮鸿抬头看去，竟难以看到塔顶边际。

八处墙壁皆多彩繁杂，暮鸿定睛看去，却依旧一片模糊，不曾看清楚这墙壁之上究竟为何。

“似一种多彩文字，却极为浩瀚繁杂，组成了诸多图案。”

暮鸿低语，已在佛塔之内缓缓前行，灯火分列八处，每一寸墙壁之上皆有一盏灯火，其禅光阵阵，似燃烧着并非寻常灯芯，只是踏入其半晌，暮鸿鼻腔之内已有清香弥漫。

比起古寺香火，更少凡俗，似天成浑然之香，已让他有阵阵倦意袭来。

“你若此时睡了，必定能见初唐山海，诸多名山，其中一些神妙异样之福地，说不定都能窥见一二。”

暮鸿眼皮上下争执，将要闭合之时，耳畔却有幽幽之声传来，恍惚之间，他见一盏极为硕大的灯火，通明澄亮，比起寻常火光更为圆润光洁，只是恢复神智后，却只是见一颗光大脑袋，背对自己，从四周也有敲打木鱼之神传来，清明之声流转，让那困意才消散了一些。

这正是熟悉的小沙弥，多日不见，暮鸿见那一尘不染的头颅依旧极为熟悉。

“你应不是为了换我出去才进来，只是被抓住了。”

小沙弥语气高深，敲打木鱼之声骤然而止。

暮鸿面不改色，用力点头，他将胸膛衣衫扯开，露出那青色长蛇般的纹路。

较之之前的诸多神异场景，此时这青色纹路沉寂自然，只是在那青色蛇头处有一点火光隐现，小沙弥注视良久，神色却愈发怪异。

“昔日灯火在其中？”

暮鸿点头，却见小沙弥脸色阵阵变幻。

良久之后，这和尚幽幽道：“若是日找不到取出来的方法，按照不枯禅一些古寺的性子，兴许会直接扒皮抽骨，自你肺腑窍门之中取出那青铜灯盏来。”

小沙弥连连摇头，这似是他不曾预料到一幕，这小僧时而叹息，时而目光深邃的凝视着暮鸿，佛塔之内灯火通明，直至此刻，暮鸿也才看清楚四周场景。

壁画斑驳，皆为复杂色调，浓涂艳抹，一些极为刺眼的色调勾勒诸多画卷，或弥陀飞天，或菩提生根，菩萨罗汉，诸多释宗传说中的神灵巨像，皆安宁祥和，分列壁画之上。

越是凝望，暮鸿心里越发安宁，小沙弥见这少年似气定神闲，便低声道：“来年五六月之交，风雪大作时，我自会为你焚香祷告，慰你天灵。”

这似并非玩笑，但暮鸿却若枯井般沉寂，此时他目光聚集，皆在八处壁画之上。

禅光之中，有弥陀微笑，似作讲道之景，左手拈花指，右手结宝印，身下皆是五方兽禽诸类，依稀叩拜，或点头赞叹。

再看画卷，为神灵飞天像，一无男无女佛飞身云端，手中花篮有五色花瓣坠落，洒向人间，凡落地之处，皆欢歌恭迎，一片祥和盛世状。

暮鸿心中震撼，步伐不止，又见诸多画卷，他心潮起伏，浑然不理会小沙弥那诸般窃窃私语。

“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出去，但你既到，也应该快了。”

终于，小沙弥见暮鸿不理，这才正色开口，只是暮鸿身影已是远去，在一处佛像前凝神观望，千百灯火照耀中，他似沐浴澄黄之光，与那壁槽凹陷处的佛像无二。

小沙弥摇头叹息，已是连连念诵来年风雪之日的慰告之言。

暮鸿忽然回头，道：“方才说能见初唐云海高山，诸多福地，是什么意思？”

小沙弥口中默念缓缓停下，见暮鸿眼神放光，似并不知晓其中厉害，已是无奈至极。

“诸相非相灯，为不枯禅内诸多庙宇古寺渡化妖魔时所点之灯火，可令生灵沉入恍然梦中，乃至于分不清现实虚妄，《无量》中有经文，见诸相非相，即见弥陀。”

小沙弥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那瞳孔更是在灯火中璀璨生光，暮鸿被盯得发毛，虽不甚明朗，但也有了一些疑惑。

“见诸相非相，即见弥陀，这莫不是好事。”

小沙弥早已习惯，连连点头道：“自然是好事，只可惜弥陀自西方极乐之地而来，若是以初唐之人的见解，所谓极乐便是西天，西天便是极乐。”

初唐作古之人都言往生极乐之地，暮鸿面色骤然一变，方知之前原来如此凶险，万一沉睡，则有可能难以醒来。

“但也并非无例外，终究只是一些赋予了释宗禅慧的灯火，虽有迷离幻想与真实的作用，若是遇到了一些修行有成的大妖，这千百灯火说不定只是让它一场酣眠，自然苏醒之时，一切梦境现实皆粉碎，千百灯火也会与之一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