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不语，自是知晓这牛头精怪为外山来客，并非这八景山中生灵，他一打眼朝着牛魔口鼻之处望去，第二眼定睛一看，已是落在这牛头双角之上，最后一眼却极为怪异，并未落在牛魔那壮硕身躯上，而是若勾魂般，怔怔盯着牛魔双眼。

虽是一言不发，牛魔却心中骇然，初唐常人修行，无非开启灵胎七窍，而山中精怪妖物则殊途同归，他身上共三处窍门，一是内含玄黄二气的口鼻，能吞云吐雾，迷乱仙佛，二是对指苍穹的青天双角，一角至大成时能开山，另外一角大成时则填海，第三窍门则深藏双眸中，牛眸除却见人间万物，更能见鬼神精怪，若是牛眸开启窍门，则上观青天道则，中间人间善恶良娼，下则能见幽冥无常。

“这白猿三道目光便见了我三处窍门所在，定是不凡，好歹也是身披毛发的灵长畜生，纵然天生神异，终究与我一般是个妖魔。”

牛魔心中骇然散去，他昂首挺胸，自是不会甘愿矮这白猿一头，尤是见白猿坐古树，若老僧参禅般入定生慧光，眼中难掩的艳慕，只是方才短暂言语，他似已看出这白猿心性来。

“你不让我去，我自然不会僭越，但此八重高山我必须要走出去的，既然你座于此山之中，我另择一路，切莫再拦我。”

牛魔做了个毅然决然状，兀自朝着身后那桃红柳绿的高山走去，但见脑后层云浮动，若有一玄黄门自脑后生出，方才那牛魔法相重现，踢踏层云，一路碾压群山而去，牛魔精怪一路无停，似当真将那白猿话语置之不理，只听得山间一阵怪叫，那白猿见牛魔离去，只是眼皮抬起，扫了一眼而后归于沉寂，当那牛魔法相现时，这白猿又抬一下，见牛魔少许便已入那锦绣灵山中，顿时失色道：“我见你与我同属山野精怪，这才好心提醒一下，不曾想你如此不开眼。”

白猿又急又跳，攀至一处高枝上摘下几枚瓜果，咬的口中汁水横流，却将那果肉与果皮一齐吐出，这果皮与果肉落地不见，从那深厚泥土中竟窜出几个白毛猢狲来，个嬉笑打闹，一直见了那木枝之上的白猿，才若见了长辈般低头不语，站成一排。

“这八景山分内外八景，自任一山中进入，其中内分八景九宫，且虚无飘渺，随意变幻，若是这头顶烈日的时辰，本是正西山中走‘休’门，只是这为外八景。”

枝条之上，白猿掐算，一时间似有错误，抓耳挠腮，见头顶烈日偏移，一束阳光落在他所处高山之上，这才恍然道：“正西山中藏一西南方位的小山，山中还有那九条道路，分别为九宫方位，只是西南‘死’位，那牛魔如何走也只是走出了个镜中水月，皆是泡影罢。”

白猿挥手，四方猢狲皆朝着那正西山跑去，欲将那牛魔拉回。

那牛魔只是听闻身后白猿絮絮叨叨，脸色却不觉苍白，他见这白猿与他素未相识，便开口阻拦他踏入险境，自是一山间良善妖类，但听他口中所言语，这八处山脉倒不似这山间精怪一般善意，内外竟分双奇门，八处方位已是有诸多变幻，若是再加上内外双层，对一妖类而言更是无穷无尽，难以清算。

“好在是留在这山脚之处，不曾攀爬一步，万一走至那内八景中，别说斩去初唐列妖图，这条小命都是难保。”

牛魔叹息，那双腿颤着踏出一步，步伐虽小，却已落在这高山之上，松软泥土被牛魔踏中。瞬息若变幻四方般，高山震动，牛魔骇然之际，恰见一群白毛猢狲冲他跑来，尚不等他开口呼救，便见云端那巨石、尘埃、砂砾，若倾天大海般翻涌，瞬间便将那一路小跑着的猢狲冲散，烟尘所覆盖之处，皆是瓜果皮肉等山野灵物。

“不好，这是自外八景山中直接入了内八景，但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牛魔一声哀嚎，头顶之上那无数碎石瓦砾尘埃尽皆落下，只听得牛哞震天，那法相巨牛顶出一条道路，将这牛魔精怪一口衔在背上，径直朝着山中更深处奔走而去。

山外，白猿开眸，那雪白毛发之上若有禅光隐现，他遥望那牛魔消失之处，山外一片沉寂，但若以心观之，则那正西之山早已破败，桃红柳绿皆凋零，化为漆黑木枝，土壤自深黄转为乌黑，那白猿见了连连摇头，竟是学了个初唐释宗的和尚般，一双白毛覆盖的手掌合十，若有惋惜之色。

山中混乱，漫天尘埃砂石落下，已有遮天蔽日之像，自那土黄之色的风沙中，传来一阵阵干咳之声，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牛魔头顶双角，却已有破碎之迹。

“原来如此，我记起了，正西休门万物生，本是桃红柳绿，万物生长的大气象，只是正西藏南，则是为西南死门开不得，我又恰好踏在那坤土之上，将这万物生长的大吉之门开后又闭，直接踏入那‘休’中‘死’门。”

牛角精怪懊恼不已，好在目前生命无忧，环顾四周，入眼之处竟是一片巍峨石山，山体千疮百孔，一处洞口若通往另外一界，皆深邃不见底，但四下无路，唯有择一处石洞入口，牛魔颤颤巍巍，已是爬至一处石洞前。

第二十四章：万窟洞前明禅心，真假妖魔辩佛法

石山巍峨，依旧如之前那外八景山一般，只是这山石砂砾，皆如昏暗幽云，一时难以窥见全貌。

牛魔自一处山洞踏去，见洞穴幽暗深邃，竟是好似通往另外一界般，其中无半分灯火，更无寻常山洞所有的豺狼虎豹栖息，牛魔站在洞口良久，眼中若有思索，一边朝着洞中踏去，一边喃喃道：“山体生出千百洞口来，如千百窍门般玲珑，听东山老妖曾感慨过，人心也能生出千百心眼，不知你这大山洞穴是多一些还是少一些。”

牛魔精怪学做东山老妖一般摇头，他终是涉世未深，一路自初唐横行而来，皆是踢踏顶撞，倒是不曾与初唐那一群神态各异的孱弱人族有过太深交集。

“若是能侥幸出去，说不得还要交几个初唐的人族朋友，一起吃肉饮酒，等将人性琢磨透了，再将他们吃掉。”

牛魔感慨，自这洞穴踏去，一路幽冥深邃，无半分照明火光，他双眸若灿烂生辉，牛眸内若有两扇青铜大门开启，竟也将这洞穴之中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

四周石壁，皆呈青白灰黑之色，只是一路朝下，走过柱香的时辰，便再无分毫去路。

牛魔狐疑，那开启窍门的双眸自下而上扫过，蹙眉道：“人族奇门各有神异，传说‘死’门入，则一路凶险，怎么这一路走来，竟已无去路了。”

牛角精怪原路返回，自一处石洞内走出，四周云雾缭绕，竟已在一处山峰上，他运极目力，已看见之前踏入的洞穴所在，两处洞穴所距，何止千百米之遥，牛魔挠头不已，他见身下高山巍峨，云雾之中诸多洞穴若隐若现，似山体生出千百眸子，只是直勾勾凝视自己。

一阵胆寒后，牛魔倒是有了些许明悟，自这一洞踏入，所出来却并非原来一洞，若是这样算计下去，这漫山遍野皆是大小异同相差无几的洞口，任凭几处洞口，都能让他绕上个千百遍。

“难道说每处洞口中皆是死路，这才是应了‘死’门开不得的偈语。”

牛魔心中凛然，若是如此，任由他如何去踏足也无路可走，任是这漫山遍野都是山窟石洞，但最终都只是一条死路，牛魔精怪不吭声，已是踏入几处石洞，与之前一般，当他走出之时，都已在另外一处石洞入口处。

“八景九宫能成万象，若是一次次尝试，说不得还能遇见那‘死’中‘生’门。”

日月轮回，已过百十时辰，这牛魔自洞穴之中来来往往，穿梭不定，那双角之上竟有几处青苔杂草悬挂，较之之前自东山走出之时的妖魔姿态，倒是有了几分山野苦行旅人的模样，将一处洞穴的死路打破，牛魔入眼皆是若眼眸般的千百洞穴，自云雾中深藏，偶有些许气息溢出，却无半分生气。

“不尝试则一生老死在此，继续尝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